在大多數人的觀念裡，中醫都是慢郎中，養生調理的作用更大，事實上中醫處理急重症古已有之，在幾千年前周朝的醫官設置中，就有一類專門應對急症處理的疾醫。在西醫傳入中國之前，民眾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都是由中醫來保駕護航的，急重病症處理也不例外。下面是一例用中醫方法處理氣厥急症的案例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可以體會中西醫不同的生理病理觀。
某女，53，時值冬至，事發前幾日已覺心臟不適，曾於醫院就診，略有緩解。事發當時正值工作，因見他人口角，幾欲動手，患者內心氣鬱焦急，試圖前行阻止，就在此時，心率陡然加快，心慌不能自制，四肢失去知覺，動作不能，幾欲張倒。患者緊急就近扶靠桌椅，意念支撐，內心意識雖然清晰，然而欲言而不得，眾人發覺以後，趕緊扶持坐下，並口服丹參滴丸。恰逢余過路見狀，患者閉目，面色鐵青，四逆過腕，雙手如冰，指按手掌回血緩慢，察其脈沉遲澀，倉促之間，針未攜帶身邊，遂緊急指切內關穴。仔細詢問患者症狀，患者自言心慌，遂急囑眾人取來西洋參，令其咀嚼口含，同時囑患者調暢呼吸，宜深宜緩，以期能通調氣機，患者意識清晰，亦多配合。大約五分鐘過後，患者自言心慌已除，面色見好，雙手逆冷亦有緩解，四肢知覺有所恢復，可做輕微活動，然左側頭面及手臂尺側麻。
考慮患者有腦血管意外之虞，而此時針灸針亦備足，遂於患者小指尖點刺放血，小指放血之後，患者自言瞬時手臂麻木已減，手掌亦覺溫熱，然手指麻木仍未消除，乃於其餘四指同時點刺放血，之後手麻感幾無，唯頭面麻木仍存，正要考慮於頭面部施行針刺時，急救車已到，遂讓賢於醫院急救人員，實行專業醫學檢查。急救人員對其做初步檢查，其時已能與急救人員對答，血壓心率均平穩，肌力正常，舌亦不偏，唯覺頭面麻木。交流過後，患者跟隨急救人員去醫院做進一步檢查，在他人攙扶之下，已能自己行走並登上救護車，余心方坦然之。
兩周以後，患者痊愈，特來診室表示感謝，提起當時的場景，不禁感慨萬千，自述當是之時，恐懼萬分，念及老小，悲傷欲泣，而余不禁感歎造化弄人，當時當地，本不該出現的我及時出現，機緣巧合之下，一切恰如其分的發生。患者自述隨救護車去醫院之後，多行檢查，並未發現任何異常，遂返回家中休養數日，頭面麻木感隨之漸消，然偶有畏風寒之感，余囑其多加調護。
按照傳統中醫學的認識，此症屬氣厥無疑，在《三國演義》中，諸葛亮舌戰司徒王朗，王朗不堪忍受諸葛亮的辱罵氣絕而亡，應該與此症相同，都屬於急性心肌缺血的範疇。按照現代醫學的病理認識，當急性心肌缺血發生時，心肌壞死，對全身組織的供血減少，此時腎上腺會分泌大量腎上腺素類物質，用以提高血壓心率保證對組織的供血，而這會影響竇房結的功能，擾亂心臟的正常節律，導致心室纖顫，患者就會感覺心慌不能自制。此時對患者的治療就是與時間賽跑，因為如果心肌缺血發生的時間過長，無法對大腦組織進行供血，腦組織長時間處於缺氧狀態就會壞死，發生實質性損害。這就是本案患者在心慌緩解之後出現半側頭面和手臂麻木的原因，因為心臟缺血短期內無法對腦組織供血，影響腦神經功能，好在本案患者治療比較及時，並未對大腦組織造成任何實質性損害，在後續調養過程中慢慢恢復。
患者在咀嚼口含西洋參片以後，余囑其調暢呼吸以調節心率，因呼吸對心率穩定有調節作用。在中醫學的認識中，呼吸頻率與心率協調，所謂“人一呼，脈再動，一吸脈再動，呼吸定息，脈五動，閏以太息，命曰平人”，這代表心肺功能一體化，其中協調的主宰在肺臟的呼吸。按照現代生理學的認識，心臟結構中，調控心臟搏動頻率的竇房結位於腔靜脈進入右心房的交界處，也就是血液由心臟流向肺臟的起始點。吸氣時血液由心入肺，呼氣時血液由肺入心，心動頻率跟隨呼吸頻率調整，而心動頻率意識不可控，呼吸頻率意識可控，通過調控呼吸可以間接調整心率，進而影響到五臟六腑，故曰“肺為五臟六腑之大主”。
引起氣厥發生的原因有很多，情緒的起伏波動是常見誘因。患者在發病之前已經有心臟功能虛弱的情況，因此由心臟領導的血液循環過程必然也是比較脆弱的，如同河流一樣，心臟功能強大的時候表現出來是大江奔騰，而心臟功能微弱的時候表現出來就是涓涓細流。血液循環的流轉過程就是人體的大氣循環，在臟腑與四末之間出入往來，循環往復，這不是心臟的獨家功能，而是臟腑系統的整體表現，靠一種慣性維持，心臟只是掌舵者。大氣往來虛弱，外界環境中的風吹草動都會引起整個循環係統波動，情緒波動、環境改變，甚至輕微的飲食失衡都會引發整個系統的崩潰，陰陽離厥。
氣厥發生之時，人體之大氣往來驟停，如同堵車，身體本能反應將氣血上調心腦，丟車保帥，故而心率加快，而營衛運行均失於正常，不能由臟腑出四末，故而手足逆冷，回血緩慢。然而腦手同氣，人類相比於動物的優勢便在於解放雙手，而這正是大腦組織高級發育的體現，所以手指功能反映大腦功能，手足逆冷反映腦組織缺血，無法維持正常功能，於是人體本能降低消耗，斂神內收而意識模糊，嚴重者可休克昏迷。針刺指尖目的有二，一者刺激腦神經，令腦神經興奮，這是古人處理神識昏迷、休克急症的常用醒神方法。二者指尖放血如同布衛，指尖微循環壓力得到釋放，小血管中血液自然填充毛細血管，而大血管中血液自然填充小血管，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引起連鎖反應，四兩撥千斤，讓人體之大氣往來恢復。刺絡出血，可以讓血液如同水往低處流一般自然由心臟流向四末，這在減輕心臟泵血壓力的同時，讓營衛運行重新疏佈，如同堵車之時將障礙清除，車輛自然流通。
因本人之前未有處理此等急症之經驗，倉促之際，難免有應對不周之處，好在處理方法還算得當，未偏離大概。事過之後反思，應對措施可更加完善，如指切內關不如早行針刺，針刺頭面亦可早施，則不至有頭面麻木之遺弊。
本文在於介紹中醫學的急救方法和理念，並試圖探尋其原理，不為宣傳作主治之法。當今社會中，若猝遇此等急症，當以緊急請救或送急診為正法，事關生死，不可莽撞行之，上述方法可作為救護之餘的輔助之用。
明梁